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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兵立功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兵立功
苦水堡，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村庄，而是一座军事用途的要塞。
在很长的一段历史当中，苦水堡都是一个事实上的屯兵墩，极盛时期曾经达到过一千多的人口规模。很附近很多带着“堡”字的村镇一样，住在这里的全都是卫所军户。
大明朝的军户生活凄惨社会地位低下，经过历年的死走逃亡，真正的原住民已所剩无几，只余下两百多走不了的。
在这两百多个居民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因罪发配过来的“囚犯”，需要戍守一定年限才能脱罪。这里的自然环境本就非常恶劣，生活条件异常艰苦，这些个发配过来的囚犯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于这些戍守边关的囚犯而言，前天才开赴过来的宣慰军简直就是“财神爷”！
这些个宣慰军的士兵的生活条件让人无比羡慕，尤其是在吃食方面，简直就是一群“阔佬”——每顿饭都有肉吃，在当时的军中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儿。
宣慰军士兵的待遇虽然很好，却却远远没有奢侈到吃肉的地步。所谓的“肉食”，不过是羊油拌饭再加上点肉干而已。
即便如此，依旧让那些个流放犯馋的流口水。他们很卖力气的帮着这些个宣慰军士兵们干活，就是希望能够吃到一口荤腥儿。
当刘四海允许他们在宣慰军的大灶上吃饭的时候，这些个顿时欢天喜地，就好像过年一样。
“都是当兵的苦哈哈，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了。当年我在辽东的时候，日子不见得比他们好多少……”习惯性的将长长的火铳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刘四海对着在一旁烧火的姬黑盆说道：“黑盆兄弟，你到底犯在哪一条上了？”
“奸宿民女……”提起这个罪名，姬黑盆就羞的抬不起头来，声音小的好像蚊子叫唤：“其实也不是奸宿……”
当兵的粗野汉子们最的喜欢听这些个和女人有关的“花边新闻”了，听到“奸宿民女”这四个字，顿时就来了兴致，一拥而上直接就把姬黑盆围了起来：“娘的，你小子睡女人，好不美意。赶紧给俺们细细的说道说道，到底是怎么奸宿的？说的越细越好……”
关于“奸宿民女”这个事儿，姬黑盆的那些个枪兵战友们已经听过无数次了，但他们还是非常乐于再听姬黑盆描述一下“奸宿”的细节。
对于姬黑盆而言，这件事就是难以启齿的污点，本就不愿意提起，气恼的喝骂了几句就要转身离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还不明就理的刘四海很是纳闷的说道：“我看黑盆兄弟你不是那种看见女人就腿软的好色之辈，怎么会栽在女人的肚皮上呢？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姬黑盆他们这一伙枪兵与刘四海这批火铳兵是合作久了的，虽然不在一个营头之内，却可以算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因为积功的缘故，现在的刘四海已经升任本营第一队的队官，相当于是个顶着副营长头衔的连长。当初和他并肩作战的姬黑盆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受罚，二人之间的高下之分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没奈何，姬黑盆只能把他的耻辱又说了一遍。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哩。”听完了姬黑盆的描述之后，素来和姬黑盆私交甚厚的刘四海不仅没有表示同情，反而哈哈大笑：“就这么屁大点儿的事情，还至于让你愁苦成这个样子？”
屁大点儿的事情？你说的轻松。
在任何时代的军伍当中，奸宿民女都是要掉脑袋的罪过，肯定是要行军法的，姬黑盆能保住一条小命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行个屁的军法！”刘四海大大咧咧的说道：“要真行军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还至于等到今日？”
军法无情，铁律森森，容不得半点违背。当初张宁没有直接砍下姬黑盆的脑袋，而是将他暂时收押起来准备以后处理，看起来好像是个非常不妙的结局。但是老兵油子刘四海且已经看出来了：所谓的以后处理，其实就是不处理的意思。
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能算是奸宿呢？更何况那东伦女人曾反复哭闹着为姬黑盆去求情，甚而至于闹到了张宣慰的面前。
“咱们张宣慰是想先把这个事情放一放，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说……”刘四海笑道：“这个事情吧，其实真不算个事儿。我传授兄弟你一个方儿，这次回去之后，你托人找找那个东伦女人，让她继续去军中哭闹，闹的越大越好……”
“刘大哥能不能帮我个忙？托你们的营官去给我说说情……”
“不用，直管让那女人的哭闹，到时候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若是托人正式说情，反而不好办了呢。”
军队中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监狱，所谓的关押也不是一直关着。对于那些犯了事儿但却罪不至死的士兵，最普遍也最常用的惩罚方式就是抽鞭子打棍子然后服劳役。
现在的姬黑盆就是这种状况。
跟随大军出征的时候，不再是长枪战兵，而是从事艰苦劳作的“服刑人员”，这也算是一种“戴罪立功”的方式了吧。
比方说，搬运重物，照料马匹就是姬黑盆应该做的事情。
好在姬黑盆的人缘儿还算不错，昔日的战友们并没有过分的刁难与他，反而处处关照。但姬黑盆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所以非常自觉，主动推起桶车去外面打水。
堡子里本是有一眼水井的，但井水却苦涩异常，连牲口都不喝，只能做日常洗涮用。人畜的饮用水需要到很远的河里去汲取，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往就得一个多时辰。
和三个辅兵一起，推着通车出了堡子，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下来。
这一带山峦起伏，却不是那种胸险奇峻的高山大川，而是起伏不大的黄土岭子。这个时节早就下了寒霜，万木萧瑟之下更显得荒凉贫瘠。
中途歇了两次脚，到达十里河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跳下水去，和辅兵一起用木桶将河水汲取上来，灌进桶车之中……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啥动静？”相伴的那三个辅兵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观看，四周漆黑如墨，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只：“就这种鬼地方，往东西南北随便走，走一天都不见得能遇到个人，能有啥动静？”
姬黑盆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侧耳倾听了良久，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异常，就好像刚才听到的那些细微声响纯粹就是个错觉。
就在这个时候，右手边的土岭子之后猛然飞起大群的鸟雀。
夜鸟惊飞，立刻引起了姬黑盆的警觉。
“熄了火把，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返身爬上岭脊，看到的情形让姬黑盆的冷汗都下来了。
就在领下不远处，一条黑线正淌着浅浅的河水朝着这边蜿蜒而来。
是金兵！
彻夜偷偷摸摸的渡河，肯定是金兵，只是夜色莽莽，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条缓缓移动的粗大黑线，却无法估算对方的大致数量和兵种配备情况。
但姬黑盆却自有办法。
通过金兵的渡河速度，可以大致的计算出每个批次的人员数量，然后根据时间就可以得到一个大致的数字。
趴伏在岭脊之上，数着金军渡河的大概批次，最终计算出的那个数字让姬黑盆毛骨悚然：金兵的数量应该不会少于三千。
这种趁夜潜行的奇袭作战方式，肯定不会携带多少辅兵，这三千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真真正正的战兵。
悄无声息的从高处下来，将刚才观察到的情形告诉了相伴的三个辅兵：“金军来了，估计是要夜袭苦水堡。”
听到这个消息，那三个辅兵立刻就炸了，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路，逃回到苦水堡去。
但姬黑盆却阻止了他们：“我们这个时候跑回去，应该可以挣一条活路，但苦水堡里的兄弟们可就完蛋了……”
苦水堡里只有五百弟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抵御三千敌军的奇袭。把高贵的时间用来跑路，而不是报警，很有可能会直接断送驻守在堡子里的五百个战友。
示警，绝对比跑路更重要。
把剩余的那三辆桶车聚集过来，又扒了些干枯的荒草，摆成一个前一后二的形状，吹燃了火媒子直接就把三辆桶车点燃了。
为了防水，桶车上使用了大量的桐油和生漆，最是易燃之物，顷刻之间就烧的熊熊烈烈，仿佛一个巨大的火炬。
眼看着大火已经烧了，并且隐然了土岭上的荒草，形成一大片山火，姬黑盆等人调头就跑，不顾一切的朝着苦水堡风向飞奔而去……
深夜之中，只要苦水堡那边的值守兵没有睡死过去，应该能够看到这片火光。
用火光示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却也暴露了自己。
岭子那边的清军意识到这边有人，在行踪已经暴露的情况下，急急忙忙的翻过本就不怎么险峻的土岭子，沿着姬黑盆等人逃走的方向一路穷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