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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仨人呐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仨人呐
第三日深夜，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兄弟终于醒了。
按照一些老兵的说法，身受重伤的人只要能挺过三天的时间，基本上就算是保住了性命，而且医兵也说过同样的话语……
看到战友从昏迷中醒来，姬黑盆欢喜的什么似的：“兄弟，我就知道你命硬，一定能挺过来的。咱们都是疆场上厮杀出来的，身上带着冲天彻地的血气，鬼门关前的小鬼儿不敢收，就算是阎王老爷见了咱们这样的人心里也会打怵呢。”
和欢天喜地的姬黑盆相比，这个兄弟的神情却是万分沮丧，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上方，就好像是一条被甩在沙滩的死鱼：“我这个样子，死不死活不活的还有什么分别？”
“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兄弟，好死不如歹活，留得一条命在才有别的机会。”
“屁的机会，”伤兵面无表情的说：“腿脚都木有了，就算是有机会还有啥用？给我一座金山也买不回俺的那条腿来……”
“可不敢那么想。”这个时候的姬黑盆就好像是一位兄长，对着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伤兵说道：“打仗受伤本就是常用的事情，能活下来就算是赚到了。”
只要还活着就是赚到了，这句本是用来宽慰人心的话儿，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中说出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边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兄弟已经不见了，虽然姬黑盆很刻意的避免提起那个伤兵，但这个断了腿的兄弟不是傻子，他早就猜到那个战友已经死了。
来的时候是两个人，现在已经去了一个，怎能不让人伤感？
“刘四海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
“就是那个脸上有疤，脑壳塌了一大块的火铳兵，你不知道？”
“原来你是说那个人，我想起来了，知道知道，怎么了？”
说起刘四海这个很正式的姓名，几乎无人知晓，但若是说起他的外貌，却无人不知。
刘四海的脸都已经被打的稀烂了，脑壳也破碎的不成样子，很难想象受到这种程度伤害的人竟然还能活下来，而且生龙活虎。
“刘四海老哥年轻的时候也是当兵的，同样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嗯……很重很重的伤，差一点……这的只差那么一丁点儿就把命丢了。”
“不过他还是熬了过来，现在活的好好的，照样杀敌立功，我看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升官的呢。”
和刘四海曾经受到过的伤害相比，断了一条腿根本就不算多么了不起的事情，用刘四海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只要脑袋没有掉，就没啥事儿！”
“他的脑袋虽然伤的厉害，可他胳膊腿没事儿。我没了一条腿，以后还怎么活？”
“腿没有了就没有了呗，俺们村里就有个缺腿的，安了一条木头腿脚，照样走州过县的做香油生意，积攒下好大的家业，婆娘都娶了两房了哩，眼馋死多少人呢……”
姬黑盆的话语起到了很大的鼓舞作用，让这个少了一条腿的兄弟神情开朗了许多，已不似刚才那么沉重压抑了，讲话的语气也明显变得轻松起来：“伤口有点发麻，兄弟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化脓了……”
姬黑盆终究只有一只手能动弹，实在不方便，只好出去把正在干活的那个东伦女人喊了过来。
东伦女人帮着这位兄弟清洗了伤口，又重新敷上那种黑褐色的药粉糊糊，最后还给这俩伤兵端来了那种热腾腾的奶糊子。
那位兄弟不能起身，还不方便单独进食，那个东伦女人很是体贴的将他的上半身揽在怀里，一点点喂食他把奶糊子吃下去。
喝完了一碗奶糊子之后，这个兄弟的精气神儿显得更好了些，话也多了起来：“这蒙古女人虽然生的不算俊俏，却是个好女人，能把你我这样的伤兵照顾成这样，实在难得。若她是个汉家女子，便是要再多的彩礼，也要想法子娶到屋里去，生一屋子的娃娃才好过日子……”
听着这个东西说起轻松的话题，姬黑盆心情大好，端起碗就吃。
连续吃了几天这种又甜又咸的东西之后，姬黑盆已不那么抵触这种食物了，喝完之后朝着这个东伦女人报以感激的微笑。
不避讳男女之嫌，悉心照料了好几天，确实是个好女人，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姬——黑——盆。”
然后又指着那个东伦女人，问道：“你叫啥名儿？”
连说带比划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个女人似乎听懂了姬黑盆的话语，用非常生硬的声音说道：“萨——仁——娜！萨——仁——娜。”
这个东伦女人叫萨仁娜？还有姓萨的？这是个古怪的名字。
“这个名字好，好的很。”那个断了腿的兄弟哈哈大笑着说道：“好记呀。仨人呐，仨人呐，这里就咱们三个人，她就叫仨人呐，哈哈……真是有趣的很……”
姬黑盆不识字，更不通蒙语，只能从发音上记下了这个东伦女人的名字：仨人呐！
就在两个人因为这个东伦女人的古怪名号感到好笑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少了一条腿的兄弟姓甚名谁。
“我姓姚，大号姚季鸣，小名儿姚三儿，安塞人。”
两个人先后负伤，又在同一处养伤，不是生死之交也胜过生死之交了，很快就攀谈起来。
从家里有多少亲人，到每月领多少饷，天南海北五花八门的说了很多，最后的话题还是回到了战斗之上。
“既然已经守了四五天，再守四五天肯定没有问题。”姚三儿说道：“我受伤的那一天，辫子兵已攻破了三道壕，但死的人很多，我估摸着就算没有伤亡一千人，五七百总是有的吧……后来又被我们反推回去，我就是在那个受伤的，后来的事情就不晓得了……”
姚三儿说的这些事情，已是三天前的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肯定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现在，还能听到隆隆的炮声，想来战斗一定进行的非常激烈。至于外面已经打成了什么样子，就只能靠猜了。
“我想去那边看看，看看打成了什么样子。”
姚三儿说：“我也揪心打仗的事儿，既然你能跑能跳的，伤口也老固住了，就想法子去瞅一眼吧，回来给我仔细说说，免得我总是牵肠挂肚。”
说去就去。
刚刚从帐篷里钻出来，就看到东伦女人“仨人呐”正在用叉子挑干草，姬黑盆赶紧朝着西边战场的方向指了指，又指了指身后的帐篷，示意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为了防止这个女人再次阻拦自己外出，姬黑盆还专门蹦跳了几下，示意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
“仨人呐”似乎看懂了他的这些个动作，又好像很理解他对战场的牵挂之心，只是朝着他笑了笑，不仅没有阻拦，还把那匹马牵了过来。
姬黑盆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意，正要翻身上马，膀子上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应该是刚才的动作太大，把伤口撕开了的缘故吧。
故意做出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继续上马却怎么都上不去……
“仨人呐”似乎看出了姬黑盆的窘迫，走过来双手抱住他的后腰，用力往上一送。
借助这个东伦女人的帮扶，姬黑盆很顺利的翻身上了马。
姬黑盆以前从未骑过马，只是加入宣慰军之后才骑过几次，当然也就做不出策马狂奔的动作来，只能让马儿踩着小碎步慢跑。
穿过大半个东伦部，有往前跑了约莫三五里的样子，踏着坚实如铁的冰度过了伦河，远远的看着西边的战场。
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根本就看不真切，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大概的情形。
从姬黑盆站立的角度望过去，能够看到后面的火炮矩阵，还能够看到升腾在火炮矩阵上方的那团白色烟气。在视野的尽头，隐隐可以见到两军正在激烈厮杀。
从双方纠缠的方位来看，战斗应该发生在第二道拒马沟和第三道之间，但这仅仅只是几个姬黑盆的推测，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
唯一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的是，后方正有一队又一队的人，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往上运东西。
虽然距离遥远，却可以从杂乱的服色中分辨的出来，那应该是东西两伦的普通部众，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战，却在不停的把各种战斗所需的物资送过去，包括弹药、给养、食物等等物资，同时挑土担石加固破败不堪的阵地，顺便把伤兵拖下里送到部落里边救治……
为什么不用辅兵？
我们的辅兵哪里去了？
一想到这个问题，姬黑盆就忍不住的揪心起来：宣慰军的辅兵远比战兵的数量更多，但是现在这些本应该由辅兵完成的工作却交给了那些个牧民，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战斗太过于激烈，减员太严重，辅兵已经被临时填充进去当做战兵来使用了。
辅兵的战斗力显然不如战兵，直接参战的队伍当中如果存在太多的辅兵，整体战斗力应该会下降很多吧？
那还守得住吗？
就在姬黑盆胡思乱想之际，隆隆的火炮声再次止歇。
极目远眺，可以看到疯狂进攻的敌人如退却的潮水一般涌了下去，宣慰军这边并没有趁势追击……
喧闹滔天的战场顿时安静下来。
怎么不打了？发生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