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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别无选择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别无选择
阿非首领的悍勇和无畏激发了女真战兵的血勇之气，但也仅仅就是一股亡命血勇罢了。
随着一阵排枪响过，保持猬集紧凑队形的辫子兵立刻成片倒下，阿非首领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看到自己的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的耷拉下来。
右前臂已经被近距离激发的火铳打的稀烂，露出白惨惨的骨头茬子，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
虽然阿非首领依旧在大呼酣战，身旁的战兵早已不顾一切的把他托了下去。
在排枪密密麻麻的声响当中，是一阵阵军用皮鞋敲打大地的声音，明人的军队依旧踩着铜哨的节奏，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速度前进再前进。就好像是一架精密的机器，遵循着严格的秩序，透露出一种整齐划一的宏大却又致命的让人窒息的韵律。
这是一架专司杀戮的战争机器！
“首领，退吧。”
当亲兵扯着嗓子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右臂已断的阿非首领眼珠子都是红的，声嘶力竭的大吼着：“不许退，不许退，死战到底，一定要死战到底……督战队，上前！”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亲兵大声的呼喊着：“再这么死战，就真的只有全都战死了，首领！”
当战败的迹象已经呈现出来的时候，崩溃就只剩下一个时间问题了。
能够承受如此巨大的伤亡，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组织度，阿非首领的命令依旧可以贯彻执行之下，已经足以说明这支队伍的强悍。
但再怎么强悍的队伍，终究也是血肉之躯，面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式战法之时，所有的悍勇和血气都只不过苍白无力的徒劳挣扎而已。
阿非首领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首领，沸腾的热血很快就冷却下来，以前所未有的果断下达了脱离接触的命令。
撤退，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命令，而是非常复杂的战术动作。
从前进转向后撤，需要太多的协调和配合……
身后的奴兵和辅兵们被调到了队腰上，支撑着逐渐后退的主力战兵，战兵则慢慢的转换成为一个又一个小型的战阵徐徐后退。
“辫子兵要退了，火炮拦截。”
连续三声短促的铜哨之后，又是一个长长的尾音。
得到命令的炮兵毫不犹豫的抽出刀子，一刀斩断“缚炮皮带”，将射角调整到最高角度。
“轰”
“轰轰”
“轰轰轰”
怒吼的炮火带着尖锐的啸声从高空落下，砸在奴兵群中。
每一个落点附近都是绝对的死亡地带，几十门袖珍型火炮，用来攻坚可能有点不顾看，但是在此情此景当中，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既没有坚固工事的遮蔽，又没有最起码的避炮思维，直接就导致了巨大的伤亡。
被炮火封住后路的奴兵们只能躲在尸体堆中，绝望的哭喊着，用僵硬而又机械的动作拽开弓弦，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阻挡对手的进一步靠近。
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就挡不住前进的脚步，反而会招来一持续不断的排子枪。
一个又一个断后的奴兵被打成了马蜂窝，近在咫尺的死亡和杀戮形成的强大心理冲击，让这些奴兵迅速崩溃，抛下武器调头就跑，很快就又称为远程击杀的目标……
从辫子兵开始后撤的那一刻开始，远处的骑兵之间的厮杀也随之出现了明显的胜负。
倚为泰山之靠的辫子兵竟然被明人打的落荒而逃，西伦部人马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理智也最现实的选择：以最快的速度奔逃。
纳颜部的残兵败将们终于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马上朝着张宁靠拢过来……
明明敌人已经落败，正是趁势掩杀的大好时机，张宁却没有下达快速追击的命令，而是让士兵们以一成不变的速度继续前进。
相对于女真人早已习惯了的骑射砍杀之功，原始火器本身的杀伤力并不足以形成碾压优势，真正奠定胜局的崭新的战斗方式：从不奢求士兵个体的强悍，而是强调整体的协同能力，强调火炮和步兵的协同结合能力。
秩序和节奏，才是战斗的关键，而不是火器本身。
保持着固有的速度和节奏衔尾追击了二十多里，但战果却不是很理想，因为辫子兵溃逃的速度非常之快。
按照纳颜部众人的意思，现在就应该不顾一起的快速突进，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歼灭对方。
但张宁却没有采纳纳颜部诸人的意见，反而让士兵停住了脚步就地修整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只等到乌方石率领辎重大队跟上之后才再次下达追击命令。
敌人已经逃了整整一个夜晚，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的很远了，而且明军的速度明显赶不上辫子兵的退却速度，这样的追击似乎全无意义。
但张宁有自己的办法：利用大量的车马继续前进。
宣慰军的辎重后勤当中拥有数量很多的车具和骡马，但战马的数量却极其稀少，大多是挽马、骡子之类的牲口。
这样的牲口不能用来高速移动，也不适合冲锋陷阵，但张宁从来就没有想过组建大规模的骑兵，而是把传统意义上的骑兵变成了“骑马步兵”！
士兵们不需要骑在马上作战，而是利用大量车具、骡马来实现长距离的远途运动，发现敌人之后立刻下马进行步战。
对手骑兵和步兵混杂，在夺路而逃的时候速度一定很快，但这样的高速移动不可能持久，他们一定会走走停停。
骑马步兵的速度并不算很快，但却胜利耐力持久，可以进行长时间的远途移动。
第二日黄昏时分，宣慰军追上了逃跑的对手。
在经过一场激烈而又短促的战斗之后，早已士气崩溃的敌人再也无心恋战，再次甩下满地尸体继续朝着东北方向奔逃。
敌逃我追。
战斗已经演变成了一场追逃游戏……
因为大量失血和伤口恶化的缘故，阿非首领已经昏过去两次了，好不容易才在傍晚时分幽幽醒转，却再也不复往日的雄壮模样，只能直挺挺的躺在勒勒车遥望着渐渐西沉的夕阳。
右臂的断口处用熟牛津紧紧的束着，好像涂抹烂泥一样抹了一层厚厚的止血药粉。大半条臂膀已经没有了，但阿非首领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有种酥麻的感觉，就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小虫子在伤口上爬。
看着肿胀的不成样子的断臂，阿非首领知道自己的伤势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却无限顾及自身，一开口就问起那些年轻勇士的安危：“还有多少伤病？”
“还有一百八十二个！”
昨天的这个时候，还有两百多个伤员，才一天的工夫，就又减员三十多人！
在战场上，重伤员的死亡率高的吓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前三天就是一个生与死的分水岭。很大一部分重伤员会撑不过受伤之后的前三天！
若是能够得到及时的救治，死亡率会降低不少，但明人追的太近了，根本就来不及修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士兵的伤势逐渐恶化直至死亡。
“首领不用担心，我估计西伦部的援兵应该快到了吧……”
为了快速脱离战斗和奔逃，几乎甩下了所有的辎重和补给，在经历了连续三日的奔逃之后，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好在这里距离西伦本部并不算很远，而且早就派遣骑兵过去送信，相信西伦部的人很快就会来接应。
“只要西伦本部的人来接应我们，就能很好的修整一下，阿非首领的伤势也会得到很好的救治……”
“不要再等西伦人的接应了，”阿非首领非常直接的说出一句让这些个年轻的女真勇士们毛骨悚然的推断：“现在最应该提防的不是身后的追兵，而是西伦人！”
用武力压服东伦部和西伦部，让他们投入到大金的旗帜之下。现如今女真勇士们战败，而且败的很惨，已经失去了用武力压服的前提条件，这个时候的西伦人还能乖乖的臣服吗？
“西伦人不敢背叛我们，东伦人也不敢，他们绝对不敢！”年轻的女真亲兵很有信心的说道：“要是他们敢那么做的话，岳托贝勒一定会派遣大军把他们连根拔起，杀死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烧光他们的帐篷和草场……”
东伦和西伦并不是一个小部落，但相对于岳托贝勒的大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他们敢于翻盘的话，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岳托贝勒会毫不犹豫的以最残酷最血腥的手段把这个两个部落彻底抹去。
“我相信你说的这些话，但是……”阿非首领的语气非常轻淡，就好像是在说起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小事：“如果东伦和西伦继续追随我们，你以为明人和纳颜部的人马会放过他们吗？”
弱肉强食是草原上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在经历了一场奇袭之后，纳颜部几乎覆灭。好不容易才在明军的支持下取得了战场上的胜利，彻底征服这两个部落已经成了最顺理成章的事情。
岳托贝勒的大军虽然势不可挡，但距离这里太远了，鞭长莫及终究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纳颜部和明军可以旦夕之间到达，到时候一定就是斩草除根的严重后果。
一个是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一个是十余日后才有可能到来的重大威胁，就算是一头猪也知道应该怎么选了。
“在今夜子时之前，如果还没有见到西伦部的人来接应，马上改道，去往东北方向和我们的主力大军汇合。如果他们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的话，就毫不留情的杀光他们，免得投靠明军成为我们的敌人。”
“但是……阿非首领，我们的主力距离太远了，需要多走好几天的路程，如果明军继续沿途追击的话，我们很可能会有更大的损失……”
“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