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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穷家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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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穷家难当

当天晚些时候,张宁等人顺利回到锅盖川关口。

锅盖川的情形和以前几乎没有任何分别,除了早就建好的围墙和仓房、库房之外,其他的攻城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就连主人的排屋都没有修建完毕。

临走之前,曾仔仔细细的嘱咐过文秋池,要他尽快完成关口建设。想不到的是,这位文副提举完全把张宁的嘱托当成了耳旁风,竟然空耗良久,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什么事情都没有。

自从来到锅盖川之后,文秋池就做了甩手掌柜,除了整日里吟诗作赋悲春伤秋之外,就是和他那个美貌的小丫鬟腻在一起,对于关口事物不闻不问,就好像他根本不是锅盖川的一员,基本上就是一副混日子的嘴脸。但是这一次,张宁真的窝火了。

临行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全都成了耳旁风,明明说过要他承担起“内务大总管”的职责,到头来却是这般模样,张宁确实有点受不了了。

虽然颇为失望,却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指责文秋池,而是等到用过了晚饭之后才来找他。

炕桌上摆着两杯茶水两样点心,文秋池伸手虚虚一引,示意张宁坐到他的对面:“我知道提举大人今晚一定回来找我,早已恭候多时了……”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

“当然值得,”文秋池笑道:“张提举深入套北建不世之功,我这个看门守户之人却做享清福毫无建树,提举大人心中必然不忿,回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大兴问罪之师。”

“我知道文副提举是个聪明人,也知道你出身清贵,看不上锅盖川这个小摊场。可是……你也总不能……”

文秋池摆了摆手,什么都没有说,而是返身从炕箱里取出账本丢给张宁:“张提举的指责之言且不要出口,先看看账簿子再说吧。”

张宁抬头瞅了文秋池一眼,翻开起那本账簿……

“这……没钱了?怎么会没钱?”张宁的嗓门高的吓人:“我走的时候还有不少存银,还不到百日光景,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张宁率部深入套北之前,账上还不少余钱,回来之后就已经花的山枯海落一文钱都不剩了。从账目上来看,还有不少的欠银。

辛辛苦苦弄了好半天,还倒欠下四千多两的债务,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是文秋池贪污挪用中饱私囊,肯定不会发生那种情况。因为账目上的开支明细记录的非常清楚,每一笔银钱的去向都标注的清清楚楚。而且这个账簿子仅仅只是副本,晏洪那里还有一本原始账目和一应的收支票据,除非是文秋池和其他人相互勾结上下串通,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弄出贪污挪用的事情来。

在锅盖川,文秋池的人缘差的离谱,而且晏洪等人又可以算是张宁的嫡系,不大可能会和他串通一气弄虚作假。

原以为可以赚些银钱,想不到却弄出了好大的亏欠,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涨价。

比如说必不可少的粮食,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之内就涨到了每斗四钱二分银子,这个价格足以吓死人。

按照官府的指定的粮食价格,每斗黄米的价格应该是一钱二分银子,就算是有季节性的浮动也不会相差很大。但是……自古以来,官府制定的价格和真正的物价就是两个概念,市场上的交易价格基本维持在两钱六七分银子上下,比官价高出一倍还要。

官府不能控制最基本的粮食价值,以至于粮食价格居高不下,这本就是多年形成的常态,确实没有好稀奇的。真正让张宁吃惊的是,现在的粮价又涨了!而且不是涨了一星半点,而是一下子涨了六七成。

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粮价暴涨到这种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粮价是维持社会稳定和基本供应的基础,暴涨成这个样子,这是要出大事情的节奏啊。

“两个月之前,我曾到米脂订了些糙米,结果粮价涨的太甚。粮栈宁可赔偿码银(定金)也不愿意按照原价卖米,我只能花高价买米……虽然当然肉疼的很,现在看来,却是英明之举,因为米价一直在涨……估计还要涨呢……”

甘、陕、晋西一带大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仅仅只下过一场雨,还是勉强能湿地皮的那种小雨。上等的水浇地还好一点,普通的旱田可就遭殃了。

因为天旱少雨,苗禾都已经枯了,一把火就能点燃。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了:今年必定是大灾之年,粮食一定会歉收。

根据官府的估算,今年的粮食至少会歉收两成到三成,甚至有可能会严重。

粮食产量少了,价格一定会涨起来,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但却存在一个误区。很多人都会天真的认为,粮食产量减少三成,价格就会上涨三成,其实账根本就不是这么算的。

粮食减少三成的话,绝对不是价格提高三成那么简单,而是无限暴涨,一直涨到人们吃不起为止。在粮食的产量明显不足的情况下,因为恐慌的缘故,价格会一路暴涨。地主和粮商则会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粮食价格一日三变真的不稀奇,直到有很多人饿死为止。但饥饿的人们不会眼睁睁的等着饿死,而是一定会使用暴力手段争夺粮食,也就是历史上常说的饥民暴动。暴动的情形一旦出现,就会对生产和本就不多的库存造成极大的破坏,进一步减少粮食的供应产生更多饥民,价格就会再次暴涨,然后反复这个循环……灾难就发生了。

即便是粮食价格已经暴涨了六七成,在整个大明朝依旧算是便宜的,因为那些富庶的地方,比如说江南、两浙一带的粮食价格更高。

盛产粮食没有发生天灾的地方粮食价格比急需粮食的甘、陕、晋西更高,这看似无法理解,其实非常简单:因为那边的经济基础比较好,人们的承受能力更强,这就给商人们提供了谋取暴利的机会,自然会涨的更厉害,直到普罗大众真的吃不起饭了,粮价的暴涨才会逐渐趋于平稳。

这种现象造成了另外一种更坏的状况发生:因为价格倒挂的缘故,本地的粮商不是把粮食想方设法的卖给饥饿的人们,而是把粮食贩运到江南等地,谋取更大的利润。

这种现状实在荒谬,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晋商群体,比如说隆丰号。

作为晋商的代表之一,隆丰号干脆不再贩运货物去往北方,而是反其道行之,开始把本地的粮食运到南方去销售!

在以农为本的封建王朝,粮食就是一切的基础,粮价一涨就带动了物价的暴涨,钱就不值钱了。在很大的程度上,粮食已经取代了银子和铜钱的功能,成为硬通货。

所有的东西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涨价,只有人力除外。

暴涨的无价造就了无数饥民,为了求生,人们不得不以非常低廉的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或者是干脆出卖自身,于是乎人力就不值钱了,人也就不值钱了。

虽然文秋池没有张宁看的那么透,也不懂什么经济之道,却知道天灾降临之时粮食的重要性,果断中止了关口建设,把所有的存银全都用来囤积必要的生产生活物资。

“匠人和力夫的工钱已经拖欠俩月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都嚷嚷着要结算工钱,可我哪还有钱给他们?”说到这里,文秋池干脆把账簿子一推:“好不容易支撑到提举大人回来,这账簿子也就可以交给张提举了。这一摊子人和事儿,全都交给张提举支应吧,我是真的应付不过来了……”

文秋池本是一介书生,说好听一点是个清贵官员,风花雪月的诗书文章当然是个中好手,但要从未主持过这些具体的细务,早就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了。能够支撑到现在,已是颇为不易,好不容易张宁回来了,当然要把这些破事全都交给他,顺便把责任也推卸掉。

张宁是锅盖川的当家之人,但这个家不好当啊。

要是不能尽快弄到粮米银钱的话,最多再支撑不到两个月,锅盖川关口就连自己都养活不起了。

“文副提举,要劳动你一下了。”张宁说:“你写个奏疏,把此次纳颜部内附的细节上奏给朝廷……”

在纳颜部冒险顶雷折腾了那么久,就换来一个虚头巴脑的爵位和钦差身份,这当然不行,一定要变成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行,要不然的话岂不是白折腾了。

文秋池本就是文字好手,自然知道这个奏疏应该怎么写:无非就是夸功和要好处而已,简单的很。只要张宁出个大致的手本,他就能写出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的请功书来。

“四百匹战马已经凑齐,尽快发往都司衙门,换回剩余的盐引……”

眼下的张宁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些战马了。

只要把战马缴上去,就能把换回来的盐引卖掉,这是目前唯一的指望了。

“这事要快啊,一定要写的紧急些,要不然的话我怕朝廷不会重视……”

“上下通达本就是我的专职,这种事就不必提点了吧?”文秋池笑道,“我最大的本事也就在于此了,提举大人还不放心么?不过此事光是着急也无作用,官场上的风气……一时三刻之间只怕拿不到盐引……最好想想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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