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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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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久之道

天气晴好,细细的卷云在天空中打着旋儿,钦命事蒙宣慰使张宁率队折返。

“老爷,”马贼头子刘天风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这一遭老爷算是捞了把肥的,朝廷的赏赐肯定少不了,以后必然是要飞黄腾达封妻荫子的。说不得还能在史书上留个名号,我们这些跟着跑腿的也能跟着沾光不少呢……”

“是呐,是呐,老爷虎胆雄威,平定套北各部,就算国朝的班定远。”

“后世的戏文里,老爷必然是岳武穆包青天之类的人物,我们这些做跟班的也能混个王朝马汉之类的身份,要是也能在史书上留个名号,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岳武穆和包青天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历史人物,本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些马贼粗鄙无文所知有限,反正也是捡着好听的奉承话说而已。

这一趟套北之行,能够搞定纳颜部的事情,确实大大涨了脸面,也难怪这些跟班们一个个眼热的很。

张宁素不习惯骑马,而是坐在车上和手下人闲聊:“你们就别光捡着好听的说了。我这个钦差的身份不过是临时敷衍一下,说不准哪天就撤了。还有这个二等抚远伯的名号,也是虚的,还不如赏些金银更加实惠。”

大明朝的爵位其实虚的很,如果不是宗室皇亲的话,爵位就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好听点的容易称号而已,和官职、权限之类的实惠完全无关,所以张宁并不怎么在意这个虚头巴脑的名号。

“老爷可以不在意,但我们这些人可不敢不在意,全指望这一趟翻身呢。”

这些个马贼本应该称呼张宁的官号或者是爵位,但却一直以“老爷”相称,在当时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同时也饱含着套近乎的意思。

使用“老爷”这个称呼,就等于是把自己摆在了奴仆的位置上,相当于是张宁的私仆而不是手下,同时也意味着和张宁的关系更近。在当时军队和准军事组织当中,将领的亲兵大多是由家丁构成,这些人和主官的关系更近福利待遇也更高,拥有更好的装备和更多的升迁机会,同时也是最精锐的战斗力。

这就好像几百年的国民革命军,称蒋中正为“校长”的绝对是黄埔嫡系,而使用“委员长”这个称呼的就是杂牌军了。

有了和张宁一起在纳颜部“共患难”的经历之后,这些个马贼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把自己当成了张宁的家丁,摆上了“嫡系亲信”的位置。

“说的这么近乎有啥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张宁哈哈大笑着说道,“不就是想混个正经的出身么?”

被张宁一语道破了心思,马贼们并不觉得尴尬,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腆着脸凑的更紧说的更加亲热:“还是老爷心思通透,不用明说就晓得俺们在想啥。既然老爷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俺们也就不再遮掩,还望老爷在请功的奏书上给俺们写个名号,不求金银赏赐,只要能混个出身就心满意足,以后的子子孙孙定然感念老爷的大恩大德……”

混个出身,比上次些金银财物要重要的多。

只要有了好的出身,抱紧了张宁的大腿,以后有的是机会往上爬,总是能够跟着张宁更进一步。若是缺少了正经的好出身,就算是抱着一座金山,也是个马贼罢了。

只要张宁在请功的奏疏上挂上他们的名号,赏赐多寡不要紧,最关键的是可以把马贼的黑户身份彻底洗白。

“趁着老爷还顶着钦差的大帽子,索性扩编缉私营,一定要把俺们兄弟编进去。有品阶有官衔的职位不敢想,只要能混个队总或者是旗总什么的,嘿嘿……睡觉都能笑醒呢……”

“缉私营必然是要扩编的,有机会总不会亏了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旗总算个甚?百户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张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马贼们顿时爆发出一声欢呼……

在真实的内心当中,张宁有些看不起这些马贼,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当然不会因为他们的出身不会而产生歧视的心理。主要是因为这些马贼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严重不足,战斗力怎么样先不去说,至少目前来看还不能和缉私营的士兵们相提并论。但却不能不给他们一点看得到摸得着的好处。

不得极乐,谁信如来?

想要马儿跑,又不要马吃草的好事想也不要想。

这一趟纳颜之行,张宁确实立功不小,手下的这些人也是出了大力气的,给些好处也在情理之中。但对于张宁本人而言,那个虚的不能再虚的二等伯的爵位实在没有什么大的用处,反而是那个事蒙宣慰使的身份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这次从纳颜部返回,张宁带回来了三百匹马,三十头牛(不是耕牛),一百四十个牧奴和一顶镶金嵌玉的狼皮帽子。

狼皮帽子只送给部落里最尊贵的客人,这玩意仅仅只能算是一种礼仪性质的东西。至于牛马牲畜和那一百多个牧奴,则是这次帮助纳颜部平定乱事的“谢礼”。

其实这些谢礼,都是脱不花争取来的。在定下要离开纳颜部的方阵之后,老狐狸脱不花却迟迟不走,等的就是这些谢礼。

给了脱不花谢礼,就没有不给张宁的道理,所以这些张宁张抚远也得到了一份同样的谢礼。

和老实不客气的脱不花不同,张宁本不想私下收受这笔丰厚的谢礼,几次推让之后,才“勉勉强强”的手下了一百匹马和那些牧奴,另外的那一部分谢礼,则作为“市赏”的一部分暂时收下。

所谓的“市赏”其实就是正常的贸易往来,只不过这种贸易是以官方的形式存在。

大明朝和蒙古的官方贸易由来已久,但却从来没有形成真正的规模,并且时断时续,尤其是在万历年以后,几乎彻底禁绝,这也是造成走私贸易大行其道的重要原因。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局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蒙古高层的战略目光短浅。

蒙古大汗林丹、大明官方、努尔哈赤的后金这三方势力形成鼎足之势,都想从对方的身上占便宜,却没有合纵连横的长远目光。尤其是林丹汗,为了一点眼前小利,曾经以“开市互贸”为借口连续两次耍弄了大明朝,虽然占了点小便宜,却失去了重要的战略机会,造成今日这般局面。以至于现在的大明朝,一听到“开市互贸”这样的字眼儿就会出现过敏反应,唯恐再次上当。

当张宁婉拒了丰厚的谢礼之时,纳颜部的人还以为他只是随口客套一下,想不到的是张宁却是把那些谢礼当做是互贸的物资,答应他们一定会在限定的时间之内把购买这批牛马的“欠款”送过去。

这种形势的贸易,几乎从不动用金银,而是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所以张宁允诺会送给他们一批布帛和茶、蔬等物,用来充当“购买牛马”的资金。

明明可以白白得到那些牛马,张宁却一定要使用购买的方式,看似是有便宜不占的憨货,其实有着更加深远的考虑。

若是直接手下那些东西,不过是一锤子买卖。只有进行正常的贸易,才是长久之道。每一次交易,都会产生利润,这种边贸本就利润丰厚,只要长久的做下去,肯定比白拿一些牛马要实惠的多。更重要的是,可以用经济手段增加套北蒙古各部对内地的“黏着性”,可以更方便的把彼此捆绑在一起……

这叫可持续性发展规划,是真正的长久之道,可惜当时当世的人们大多看不透。

纳颜部到锅盖川距离遥远,过了盐池滩之后才开始真正进入大明国土,又行了两日,到了黄昏时分,才终于和出关相迎的文秋池汇合。

看到系在文秋池脑袋上的白布条子,张宁马上就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国丧!”文秋池神色凝重的说道,“万岁大行而殂,举国服丧……”

天启皇帝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行皇帝殡天的消息已传过来十二日了……”文秋池命人取出同样的白布条子,挂在车马旗帜之上,同时还给张宁等人系上些服丧的标致。

按照正常的流程,皇帝挂掉的消息会保密一段时间,直到新皇登基才会正式对外公布,这是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混乱和时局的动荡。按照推算,天启皇帝死亡的时间应该更早一点儿。

大明朝以孝道治天下,皇帝驾崩这种事大于一切。国丧期间,严谨婚嫁、娱乐等事,按照一些理学家的说法,臣子应该服丧三年。但那毕竟只是书呆子的迂腐观念,正常情况下大悼三到七日就可以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作为臣子的只要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虽说天启皇帝等着“九五之尊”“万民之主”的大帽子,但文秋池这样的文人对于这位皇帝的观感并不怎么好,恐怕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死的有点晚了。所以,文秋池并不是很悲伤,仅仅只是走一下国丧的过场也就罢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早在天启皇帝驾崩的消息公布之前,新皇人选就已经产生了吧?

“奉大行皇帝遗命,传位于信王……”

信王?

信王不是就是崇祯了么?

一想到这位大明朝的末代皇帝,张宁的心思就陡然变得沉重起来,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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