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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一百零三章 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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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三章 青萍之末

正月初四,卯时不到的样子。

在这个昼短夜长的季节里,这个时辰的天色还没有大亮,紫禁城中一片安宁,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发出惨白的光晕,有气无力的照耀着帝国中枢。

因为时辰还早,只有打扫处的低等宫人在缩着脖子洒扫,远远的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身影,赶紧躬身行礼:“魏公公安好……”

魏忠贤微微嗯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作为最有权势同时也深得天启皇帝信任的大太监,可以说他飞扬跋扈,也可以说他权倾朝野,但要说他懒惰,那绝对是天大冤枉。

魏忠贤的出身并不好,为了躲债才主动净身入宫。这些年来,他从来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而是一直都起的很早,甚至比绝大多数低等杂役宫人都要起的早,睡得更晚。

魏忠贤能够拥有今日的权势和地位,勤奋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从去年开始,魏忠贤就愈发的勤奋了,每天都三更才睡不到五更即起,这当然是因为天启皇帝的病情真的很让人揪心。

说起天启皇帝的病,其实已是“老毛病”了:每逢季节转换,或者是心绪剧变之时,年轻的天启皇帝就会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好似害了羊癫疯一般。但是从去年仲秋前后开始,皇帝陛下的发病次数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会好端端的突然栽倒人事不省。偏偏宫中那么多御医,却全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

过年之前,准确的说是腊月二十五那天,就曾经发作过一次。到了正月初二,也就是前天就有犯了,中间仅仅只间隔了七天。

皇帝陛下频繁发作的病情让魏忠贤越来越不安,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非常明显的危险气息。

虽然被称为“九千岁”,而且党羽中多权势滔天,但魏忠贤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系在皇帝一个人的身上。

不管魏忠贤的势力有多么庞大,也不论他做事多么狠辣,永远都不能和历史上那些位高权重的权臣相提并论,准确的说他根本就不能算做是大明朝的臣子,而是皇帝的家奴。

要是崇信他的天启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要倒霉而且是要倒大霉的必然是他魏忠贤,关于这一点,魏忠贤心中有数!

虽然天启皇帝的名声并不怎么好,朝廷的大臣对这位皇帝也颇有些不怎么好听的“微词”,甚至有好几个朝臣直言上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语。但是站在魏忠贤的角度来看,他绝对是最希望皇帝陛下“万寿无疆”的那个人。

他的权势,他的地位,全都来自于皇帝本人,没有了皇帝他什么都不是,甚至很有可能会面临一个无法面对的结局。

所以,魏忠贤无比真心的希望天启皇帝“龙体康泰”,但是现在,这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奢望。

从皇帝越来越频繁的发病来看,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已经非常非常的糟糕了。

每天都带着忐忑的心情去探望陛下的病情,早已成了惯例,但是今天,当他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当值的宿卫拦了下来。

这是绝无仅有的状况。

“陛下有旨,非经过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当宿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魏忠贤心底的火气腾得一下子就烧起来了,恨不得一脚就将这个不开眼的宿卫踹个半死。

作为皇帝陛下最亲近的家奴,平日里都是可以直接面见的,何时还需要传召了?

但多年来的历练和太多的风雨已让他对于这种异常状况有着一种近乎于本能般的敏锐洞察力,他并没有发火,而是非常谨慎的问了一句:“万岁这么早就起了?”

当值宿卫:“回厂公的问,万岁是寅时中刻起的,传召了信王,现正在和信王说话……”

信王?又是信王!

大年初一的时候,信王就已经进宫面见过一次陛下了,初二又见过一次。现在刚刚是初四的凌晨,就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虽说陛下对这个信王弟弟的感情很深,但如此频繁的召见总是显得有些不正常……很不正常,这由不得魏忠贤不去想一些不愿意去想的东西……

陛下的病情已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很多外臣都已经知道了,甚至还有一些风言风语在流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仅仅是为了稳定时局消除流言,皇帝陛下也应该做点什么。

最好的做法就是主动现身,只要群臣看到万岁爷神采奕奕龙体康泰的样子,所有那些谣传就会自然而然的不攻自破。但皇帝陛下都已经病成了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公开露面了。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立储。

在皇帝本人的身体状况出现问题的时候,国之储君就具有了鼎定乾坤的巨大作用。

但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状况,因为天启皇帝没有子嗣,大明朝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子,这个帝国也就没有储君。

天启皇帝本是有几个子嗣的,但却因为一些魏忠贤早就心知肚明的原因,几位皇子全都接二连三的夭折了,以至于大明皇室出现了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在这种情形之下,天启皇帝频繁召见信王,似乎不仅仅只是兄弟情深的缘故,老练的魏忠贤已经很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皇帝无子国无储君,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天启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信王的地位就会变得非常微妙而且至关重要。

难道是……

就在魏忠贤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之时,从殿中跑出来一个内侍:“魏公公果然在这儿,别候着了,陛下传了呢……”

魏忠贤赶紧踩着小碎步入内陛见。

养心殿内,天启皇帝半躺半坐着,脸色还是有些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正面带微笑的对身旁的信王说话:“朕早就说了,大伴是个勤快人儿,每日天不亮就来探视。朕就晓得他一定在外面等着候见,五弟还不肯信。这下子信了吧?”

信王笑了笑,朝着魏忠贤微微点头示意:“厂臣果然一片忠嘉之心……”

魏忠贤本想按照惯例给天启皇帝请安问吉,听了信王的这句话,登时就显得有些慌乱起来,赶紧趴伏在地:“老奴惶恐,厂臣一说老奴实实的担待不起……”

一直以来,“厂臣”“厂公”都是阉党中人对魏忠贤的尊称,而且魏忠贤也非常受用。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信王的一句“厂臣”反而让他感到了一丝明显的不安。

魏忠贤统领东厂,就连锦衣卫指挥使也是他的心腹,“厂臣”这个称呼可谓实至名归,但这句话从信王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当着天启皇帝的面说出来,意义就有些不一样了。

内廷宦官,本是皇家的私奴,秉承着洪武太祖皇帝和永乐成祖皇帝的祖训,“内宦不得干政”是大明朝的铁律,虽然这个铁律往往浮于表面,也曾出现过好几个权势滔天的大太监,但这么直眉白眼的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身为私奴,却冠之以“臣”字,这绝对不是一种称赞,所以魏忠贤绝对不敢应下这个称呼,反而极力的为自己辩白:“奴才暂领厂卫,全都是万岁的旨意,本就是为万岁跑腿的奴婢,焉敢自称为臣?信王如此称呼,实实的唬煞老奴,老奴万不敢当,万不敢当呀……”

天启皇帝当然已经看出了魏忠贤的窘迫,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信王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大伴不必如此惶恐。今日唤你来,不为别个,只是为了信王的婚事……”

说起信王的婚事,还真有点……麻烦。

信王妃本是早就选好的,由张皇后亲自选定的周家女儿,据说也是个克勤克俭深躬识礼的人,信王本人也是很满意的。成亲之前的各项事宜早已经妥妥当当,只是婚期却一拖再拖。

按照张皇后的本意,婚礼就应该在去年冬至前后举行,但却拖延了下来。

信王的婚事之所以拖延到了现在,最根本的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天启皇帝非常宠信信王,完全是因为兄弟情深的缘故,非常希望给信王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甚至还专门下旨重新修缮信王府。同样是因为钱不凑手的缘故,这道旨意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对于这件事,信王本人并不是很在意:“国事艰难,府库空虚,西北叛乱日频,辽事亦一时南平。实不宜在这种事情上再行铺张。至于婚事么……能俭则俭才是最好……”

信王生性简朴,从不追求排场,说出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现在的大明朝确实没钱了,府库里面都能饿死老鼠了,边军的军饷都拖欠着,哪里还有余钱给信王办婚礼?

坐在天启皇帝身右的张皇后站立起来说:“五弟的婚事是我一手操办,考虑到国事艰难本应不事铺张。旦如许年来,家里并无甚么喜事。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桩天大的好事,纵是多花些银钱也是好的,说不得被这喜气一冲,陛下的龙体也就康泰了,魏大伴,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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