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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明 第五十四章 背锅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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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背锅侠

已经过了十五天了,晏子宾晏县尊愈发的焦躁起来。,

虽说这些时日以来众说纷纭的蒙古大军始终没有出现在视野当中,米脂县城虽然人心惶惶却并没有迫在眉睫的险情发生,但晏大老爷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难安。

报捷文书早就打上去了,知道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知州大人一天三趟的派人来催问,晏子宾晏县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表明了就是谎报军功。

一场天大的功劳只能看到却摸不到,反而还出现了因为谎报军功而获罪的苗头,这让晏大老爷简直如坐针毡。

“废物,酒囊饭袋,全都是饭桶。”素来以温文尔雅自居的晏子宾象拉磨的驴子一样在内宅中转来转去,不住口的喝骂着:“瞅瞅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弄回来都是些什么消息?两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为了弄清楚李家寨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晏子宾晏县尊不惜重金,悬出三百两的赏金花红,正选“决死勇士”去那边冒险打探消息。

接连找了好几个胆大的乡民,银子花出去不少,打探回来的消息却没有一个能用得上。

有人说蒙古军在李家寨吃了大亏之后正在重整旗鼓,准备再次发起大战……这种说法摆明了就是骗钱的!蒙古人要是想打李家寨的话,早他娘把李家寨打烂十次八次了,还至于傻子一样停留在那里半个月没有动静?

还有人说张宁率领乡民生擒活捉了一个蒙古的王爷……蒙古人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

晏子宾直接就把说这话的那个家伙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丢进大牢之中:真当县太爷的钱那么好骗吗?整个套北九部,一个封王的蒙古亲贵都没有,哪里来的什么狗屁王爷?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呢:有个打探消息回来的人说,李家寨已经投降了蒙古人,现如今正在和蒙古人密谋如何如何里应外合攻打县城呢。说这话的那个家伙直接被打的昏死过去两回,现在还关在县衙门口的站笼当中呢。

这纯粹就是胡说八道,蒙古大军要是想到县城的话,早就直接打过来了,还用得着里应外合?李家寨投降蒙古人……恐怕这是最滑稽的说法了吧!

这些或者荒谬或者不着边际的说法其实都不算过分,真正过分的是那些领了赏钱就直接玩失踪的,而且不止一个,是好几个!

现如今世道艰难,能骗县太爷那么多钱,胆大包天的刁民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反正也没有想过要冒着生命危险靠近李家寨,索性骗了县太爷的银子溜之大吉。

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李家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被张宁捉住的那个人是谁,所有这些问题全都无从查起。最要命的是,不光知州大人连续催问,就连延安府的府台大人都坐不住了,接连发了好几个火票要晏子宾“火速上报,叙明情形”……

火速上报?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上报?

“太尊,如今时局纷乱,人心惶惶。”关键时刻,钱师爷终于下定了决心:“唯今之计不外有二,一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按照钱师爷的意思,所谓的“走为上”,就是再也不用理会那些难辨真伪乱七八糟的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卷铺盖跑路,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住自家的性命。

快刀转乱麻,直接远离这是非之地,当然是最现实也最管用的办法。但坏处同样明显:如果真跑路的话,晏子宾的政治前途也就是彻底玩完了,说不准还会扯上一脑门子的官司。

如此一来,十年寒窗之苦就全都付之东流水,一辈子就再也别想出头了。

“其二……者其二么,倒也简单,只是一句话。”钱师爷拍着大腿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按照钱师爷的说法,就是担着天大的风险,去往李家寨走一趟。

当然不是活让县太爷真的进到李家寨,而是让他到李家寨附近转悠转悠,最起码要弄清楚那边的情形,知道蒙古大军的兵力、部署等等细节。

这么做的风险极大,因为李家寨附近肯定早已遍布蒙古人的侦骑,一旦遭遇就别想再回来了。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只要弄清楚了那边的情形,就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情报对上司有个明确的交代,至少可以保住头上的那顶乌纱帽。

钱师爷已经把“进”“退”这两条道理摆在晏子宾的面前,并且仔细说明了各自的利害,但晏子宾却迟疑着没有做出选择,而是表示先继续观望一下形势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好谋无断,是晏子宾的老毛病了,在重大选择面前总是优柔寡断,始终下不了决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作为幕僚,钱师爷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而不是替这位县太爷做出选择。

在犹豫不决和观望中又过了整整两天,知州、知府的火票子雪片一般不断的发过来,晏大老爷根本就懒得看了——反正看了也没有用嘛。最奇怪的是,连镇西卫和永宁卫都发过来了代表着十万火急的书文。

书文中的内容大同小异:蒙古大军的主力已在昨日过了临县,正朝着米脂掩杀过来。

镇西卫、永宁卫都是山西的军队,和受陕西节制的米脂县令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们几乎不分先后的发来了消息,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事关重大,影响范围极广。

不论是钱师爷还是晏县令,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两份十万火急的书文是什么意思:这根本就是在甩锅,是在推卸责任。

敌人是从山西那边直接掩杀过来的,反正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你们陕西官场,出现任何损失都是你们陕西的责任,和山西没有半点关系。

蒙古大军从两个方向出现,完全就是夹击的姿态,而且气势汹汹来的这么快,本地的百姓必然遭殃。不管出现多大的损失,到时候全都是晏子宾的责任,这个黑锅他背定了。这么大的事情,谁也兜不住,到时候不光是绥德州会把所有责任推到他晏子宾的头上,估计延安府衙那边都已经做好了把晏子宾当替罪羊的准备,甚至连议罪的文稿都已经拟好了。

毕竟两路蒙古大军都是朝着米脂来的,这个黑锅你晏子宾想不背都不行,这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东翁,”当钱师爷改换了称呼的时候,就表示他已经不再把晏子宾当成是官员,而是自己的东家了,而为东家负责并且仅仅只为东家负责是师爷这个行当的底线:“如今这个局面,已经到了万分紧要的关头,不论东翁是走还是留,都必须要背下这个天大的黑锅了。到时候可就不仅仅只是丢了官职那么简单,说不准还要丢了性命,甚至是抄没全家祸延三族都说不定呢。”

蒙古人入侵,各地毫无抵抗,致使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朝廷一定会大为震怒。整个陕东北和晋西北的官员都把黑锅朝着晏子宾丢了过来,他根本就没有分辨的机会,只能老老实实的背锅。

但这个黑锅实在是太大了,已经大到了一个小小的晏子宾无力承担的地步。

这个时候的晏子宾早已经脸色惨白,抖的如同暴风雨中的小鸡仔儿,哆哆嗦嗦的念叨着:“非我之罪,非我之罪啊。有没有什么法子?到底还有没有法子?就算是破家舍财也说不定了,花多少银子我都认……”

都什么时候了?还提银子的事情,这是能用银子摆平的事情吗?

“东翁就不要再提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了,唯今之计只有一个途,那就是去往李家寨,先弄清楚情况,至少占了一个主动。待到议罪之时,也有个身临战阵的说辞,万一要是能挡住蒙古兵,就是一场泼天的富贵啊!已经到了必须要破釜沉舟的时候,东翁千万不要再犹豫了。”

挡住蒙古大军那根本就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情,唯一的指望就是被张宁擒住的那个蒙古人身份足够的高,只有如此才能让蒙古军继续投鼠忌器不敢动弹。

以钱师爷的眼光和官场经验,早已看破了此事的本质:只要那个蒙古俘虏的身份真的很高,张宁就不敢杀他,蒙古大军更不敢贸然攻打李家寨。只要死死的控制住那个蒙古俘虏,就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

只要晏子宾晏大老爷过去,哪怕仅仅只是停留在外围而不是进入李家寨,就能获得一个“亲临战阵亲自指挥”的主动权。

这种事情最后必然也只能通过谈判解决,只要谈判成功,晏子宾晏大老爷就是首功。

这件事情已经被附近两个省份搅的天翻地覆,肯定早已经上达天听,皇帝本人不可能不知道。真要是能谈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那功劳绝对大到谁都不敢去想的地步!

但这一切并非凭空得来,而是需要主动担负起极大的风险。

“富贵险种求,东翁千万要抓住机会啊!”

一边是比天都大的功劳,一边是比天都大的黑锅,到底要选哪一个,这还用说吗?

在灾难和功劳的双重刺激之下,晏子宾晏大老爷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的一拍大腿,十分慷慨百分豪迈的大叫着:“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也只能拼着一回了。是家破人亡还是飞黄腾达,就看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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