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语者 第五百七十九章 潘多拉之门2

    韩禅必须下去，赶在这些柱子里钻出来的家伙伤害其他人类之前，哈，听起来是挺正义的，但真正来到那个门口的时候，人还是怂得厉害，韩禅的腿都在发软，只能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既然是韩烁之的地盘，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危险的东西，谁会把致命的东西藏在自己家楼下？这是屁股底下坐定时炸弹的节奏啊！

可还没等韩禅准备好，有人在背后踹了他后腰一脚，韩禅翻滚着直接顺着那洞口滚了下去，身后的门应声被关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小嘻哈面露难色，但他很快释然，飞快变成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自己回答着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他们韩家人罪有应得！”

旁边几个人看着小嘻哈，也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随着他们重新获得身体后，大概是因为重新得到了脑组织？以前那些混沌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们都想起了韩朗当年做了什么。

百年前，小嘻哈不叫小嘻哈，他叫褚诺一。

说来惭愧，褚诺一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是褚家主脉的子孙，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脑子里从来就没装下过“努力”二字，而忠良山的事情，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那件事情发酵的速度很短，以至于所有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大概是月初的时候，褚诺一和一些主脉的人们听说有支队伍在前线被击溃，褚诺一和几个小兄弟还为此大醉酩酊了一场，诗兴大发写了几首慷慨激昂为国效力的词句，完全是利用这事儿当背景板，假装自己也有颗热血心肠。

次日，褚诺一在晚饭的餐桌上得知父亲早上已经出发，前去将殉职的同族尸首带回来安葬，这是件小事，派褚诺一的父亲亲自前往也只是为了表现一下对那些炮灰的重视，以安抚他们的家人。按照以往的经验，褚诺一的父亲不出三五日便会回来，走个过场而已嘛，所以母亲也并未惊动他，生怕他一身酒气又要受父亲的训斥。褚诺一撒着娇感谢母亲大人的庇护，得知父亲不在，晚上又约狐朋狗友们喝了顿回魂酒，此时再让他们假装什么壮志豪情已经装不出来了，干脆玩骰子玩到天亮。

第三日傍晚，褚诺一终于醒酒了，身体醒了，脑子还没太醒，他喝了点粥，在心中暗暗许诺今天晚上绝对不喝了，差了佣人去给他找几本话本来看，人便溜进浴桶的热水里面想发发汗，谁知刚脱光了，佣人突然冲进来，他大骂了几句，佣人却站在门口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憋了半晌，才送来了褚诺一父亲的死讯。

前后不过三日，褚诺一听到这话的时候，说实话，他第一天喝的酒还没完全醒呢，人被扶到祠堂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当天凌晨，褚诺一作为他们这一房的新当家人，参加了本族的会议，不过三更，他们已经点选出了一批队伍，全都是褚家的精锐，由他们前去处理那边的事情，褚诺一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他恍恍惚惚记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几个字，说了什么“怪物”之类的。

第二批精锐队伍很快也撑不住了，与此同时，被送来的是皇帝的召见，褚诺一也是其中之一，他大概听懂了父亲是被变成了怪物的褚家本家人害死的，而皇帝现在非但不要他们干掉这个怪物，还逼迫他们用这怪物让他的宠妃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真的能做到吗？褚诺一不知道，完全一头雾水，他只是迷迷糊糊就被派去上路了。

临走的时候，褚诺一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人会通过一些事件的结果积累出经验，在褚诺一母亲的前半生，她的丈夫向来是战无不胜，不管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要是交给他，不消十天半个月，他总能带着捷报回来，这让她累积出了一种经验，觉得丈夫每一次出门，都必然会回来。而现在，丈夫的一去不回，这种痛击让她累积出了另一种经验，觉得儿子或许也再不能回来了。

虽说这两种经验，不管前后哪种，其实都只是误会和错觉，天下的事情，从来不存在什么一成不变的规律，合久了必分，物极了必反，丈夫赢了一辈子，不代表他下一次也一定能赢，丈夫没再回来，不代表儿子也不能回来，人总喜欢制造一些规律，用这种方式偷懒，最后却都掉进了自己制造的画地为牢中。

与褚诺一母亲的揣测不同，在经历了数月的鏖战后，儿子终于回来了，但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毕竟是出门征战一趟，人会有所成熟，这在母亲的意料之中，但渐渐地，母亲发现褚诺一的沉默不是成熟，而是茫然和畏惧，他时常在夜半惊醒，痛哭流涕，一旦问起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惶恐地死死抱着母亲，一言不发。

只有褚诺一知道，他经历的事情，绝不可能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他的母亲——没错，母亲是生他养他的人，但当年是将他当成人类，而现在，他已经不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她会怎么对待自己？

褚诺一不敢想，刚回来第二天，他就听说同伴家中发生了灭门惨案，据说是回来的士兵发狂，将全家人杀掉，褚诺一前往囚牢去探望当时的战友，却看到他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先下手为强，我们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一旦被发现，他们必会起杀心，切记，先下手为强。”

原来，这同伴回来后，将他身体里发生的变化告诉了家人，还给他们看了自己身体里有虫子的证据，当时家人声称一定会悉心照料他，谁知当夜，妻子便在那张龙凤榻上对他举起了刀，哭着称她不想和一只虫子过一辈子，这人一怒之下杀了妻子，妻子的呼喊声立刻引来了父母兄长，这人委屈不已，本想将妻子的话告诉给父母兄长，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是被虫子操控了心智，这些褚家的虫语者们放出了最狠毒的虫子对付他们的骨肉，只为了这个半人半虫的东西不会伤害到他们。

已经没有人将他们当成血脉至亲，只因，他们已经不再是“人”。

褚诺一踉踉跄跄离开大牢，站在街头，他看着所有人都感到恐惧和陌生，因为自己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他不知道这些人中的哪一个，或许就是将来会对他举起刀的。褚诺一想和同去的战友们商量该要如何是好，或者，哪怕仅仅只是一起喝一杯，抱团取暖驱散恐惧。但褚诺一还没找到其他人，就得到了消息，大牢里的同伴已经被斩首。

按理来说，他们有军功在身，哪怕是犯下弥天大罪，充其量只是被关押或者流放，上面如此迅速便决定将他斩首，要抹杀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秘密，而这杀鸡儆猴一举也是在告诉褚诺一他们——再大的军功，大不过皇室的利益，管住自己的嘴，就是管住了自己的命。

褚诺一被彻底隔绝了，在这嘈杂喧闹的世界里，他无比孤独，他所唯一拥有的，就只有他的秘密。

还有仇恨，那如同鸩毒一样令褚诺一痛不欲生的，都是对韩朗的恨意。

是韩朗，为他们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是他让那些东西进入了褚家人体内，让他们成了这种人不人虫不虫的东西。

而现在，那些东西就在下面，现在就是让韩家人赎罪的时候了。